文昌 八字(文昌阁八字)

刘灵做过的梦记录（99）

新清明上河图

本来想说的就并不是那幅传颂千古宋代市井名画，我梦到的可能是贵阳老东门文昌阁背后那一带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热闹的市场。那个时候我还在读中学。我家在弯弓街住，中间隔电台街，城门已经早都拆了，我是在那地方长大的嘛。经常独自穿过市场，小河沟，爬去东山垭口玩。山顶上从前还有寺庙废墟，爬山阶梯旁边有摩崖石刻。那个老和尚我也见到过好几次。

但我梦到的是块空旷、脏兮兮的地坝，应该在厕所斜对面，我的朋友小石幺家旁边，他家楼下是理发店。旁边是卖碗啊、小五金杂货铺，再过来点是国营菜场，去往东山的沥青马路开始下坡。我爸挑水的时候也走那条路去四方井。我必须躲着他点。如果看见我坐在菜场旁边肯定挨揍。

梦里那块坝子更大得多，遍地垃圾。我好像有多次梦到过这块大坝子，而且每次都热闹非凡，真的叫人怀疑是不是果然有平行世界。我少年时代的朋友其实八十年代初就吃大量安定片又喝下大半瓶白酒自杀身亡了，在梦里他却没死，但也不容易露面。我就是觉得他依然还活着。在旁边，大风中摇摇晃晃、吱嘎吱嘎乱响着的一排木楼，墙体上到处是两指宽竖缝，说不定什么时候屋檐边就会掉一块小黑瓦，“啪嗒”怪吓人砸在前面马路上。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好像也从没见砸中哪个脑门顶。现实中连文昌阁有圆桌大的宝鼎带避雷针被雷打下来，又在厕所房顶翻几个滚最后砸街面那天上午也并没有伤着谁。

这个我当然敢打包票，因为我恰好在现场。现实中其实是根本没有的，梦里却有排木栅栏，还有木楼梯下地下室。而且地下室还不止一层，我每次梦到都有灰色木板栅栏和转阁楼梯，我怀疑底下是放录相的地方。但《新潮女秘书》我可以肯定并不是在那地方看的，是在二戈寨看的，都已经是到了八十年代，我毕业分工作了。

梦里那楼下还住着个警察，我们算是老邻居了。他为什么会搬到那种乌七八糟地方住，我也不了解。梦里有个人手上拿着资料袋过来找他，我坐在栅栏边看一个朋友弹吉他，他弹的歌是《我在梦里当上了流浪汉》。他告诉我，长住在桥洞底下可舒服了，他可以一直看星星到下半夜，穿过桥洞的风也凉快，白天干完活出一身汗，趁河岸上没人还可以在南明河裸泳。他告诉我有个女乞丐——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弯弓街经常和我聊天那个，她爸大名鼎鼎——每天晚上也去裸泳，但他俩不好意思在一起游。然后他俩在桥洞分开睡着了。

找警察那人我也认识，当然也是公安，他老婆就是理发师。我那个朋友在他家楼上喝了点酒，估计睡午觉，打鼾大街上都能够听见。莲花坡邮电局宿舍的罗华、陈蓓和高杨穿过市场街走路上来，我奇怪他们怎么不骑送信单车。我们当然也是朋友。

他们耷拉着个背，垂头丧气的样子，如果不是赌钱输光了的话那就是跟马车宿舍的潘老五他们打架，可能又打输了。有一次真是气人，我吃了大亏，脑袋挨潘老五的称铊，结果中山东路派出所那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公安还各打五十大板，把我们所有人都关到天黑尽，害得回家再挨一顿。

我朋友他继母在理发店门口卖香葱，她背驼得怕遇到再出名的医生帮她治，就算石玉书、陆松桥哪天活了过来，我肯定她这辈子都直不起来了。她的眼睛也特别小。

她嘴巴厉害，骂我们的时候像极了一厢情愿爱情，狗皮膏药似的，逃哪里都躲不掉她，而且还特别记仇，小半个月了，本来以为她肯定把那件事情都忘光了，谁知道刚从台球室出来，她费力地仰起头，用单手撑着腰间，都不见稍稍准备，那些莫名其妙骂人的话连珠炮似的射过来，她口水也直接喷分葱上。马路对面糖果店的富阿姨说本来我想买葱现在只好不要了。她说我帮你重新洗过，富阿姨说洗了也觉得嗝应，你嘴那么臭。后来她俩吵了一大架。

如果手上正好有冲天炮，我们就会对准她家窗口放一颗。点火烧了木楼也是活该的。我那个朋友大声反驳，烧掉房子莫非你们这些家伙当真想让我睡桥洞，去和吉他手打伴才不干。我们知道他其实想去看看那个女乞丐，是否真像袁老二说的每天晚上都裸泳。他肯定想偷看，不然大白天的睡觉，早死三年骨头都睡长青苔。我的妈耶，乌鸦嘴封正得，当真是一语成谶。

那两个老头又在城墙下“楚河汉界”摆开了战场，两只不死鸟又爱吵，又谁都离不开谁。电台街那个哮喘病曾封正，他俩一个死了，另外一个人也活不久，你们谁不信拿两块钱出来打赌，敢不敢？鬼二哥才跟他打赌，哮喘病死了他俩一准儿都死不了。后来现实真的是这样。不过大半也没猜错，两个老冤家当真前后一星期死的。

家住文昌阁对门那一对盲人夫妻又摆开摊子替人算命了，他们是测八字。他婆娘会摸骨，听人说的特别准。我可没钱给他。

以前住在我们街口那个厂长的工作如何，不是争功，有目共睹的！不幸人老了力不从心啊，有一次陷在火里逃不出来，烧死了。最后也不知道哪些人讨论，让他儿子顶替了工作，当然不可能继续当厂长。也可能是杀鸡给猴看，他累得像个龟孙，更比我们不如。后来他就成了我们街上的混混。听盲人夫妻多次说早替他算过的。

满街都是卖野菜的，少数民族妇女挑进城来。我蹲在面前看、听介绍，她对我说这个扎成了把的叫雀舌草，开红花的叫麦蓝菜，还有种带刺的野果叫金樱子。她还手举着珍珠菜和紫花地丁给我看。鸡蛋是谷草串起来卖的。有个卖草鞋的中年人，吹嘘他打得怎么牢实法，现在如何还穿得出去。两个抬着大鱼的年轻人从人群中挤过去，鱼尾巴在地上拖着。摊子上鱼被那婆娘砍开了，开肠破肚，我们说你杀了这么多生，将来怕落气都困难。她光对人笑。

还有个卖沙罐的，过年炖猪脑壳那种。也有小巧的药罐罐卖，摆占地方最宽，不买还不敢靠太近。从铁匠铺传来叮叮当当一阵敲打。卖耗子药的吆喝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看一看尝一口，闹不死你不要钱喽。耍把戏的练开了摊，那个头扎毛巾红娘子在一根钢丝上顶个瓦缸。那边打小偷了，我们纷纷挤过去。她从钢丝上走神栽了下来，那个男人又开始练飞刀绝技。卖丁丁糖的敲着走过，卖棉花糖的把轮子踩得飞刹刹转。讨口的喇叭播放声音更惨。大地坝中间摆张大桌子，一个盘子里装的丝丝糖，我坐在条凳上等人来接头。小财书来了他说刘叔这个你不能吃，血糖高莫非自己不清楚。他老婆说可以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