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4-03-06 21:48:12作者:行尸走肉来源:网络
本文目录一览:
李先生是个瞎子,原来在南门的一条街道上算命,同时还有两三个瞎子,每隔几十米一人定一个窝点,给人算命,有时还有流动瞎子过来。无人问命时,几个瞎子坐一起,大白天瞎扯瞎扯的。没有眼珠的笑意,却从几张毫无顾忌地裂开大嘴里爆出满是笑意,几个人乐乐呵呵的,李先生声音最大。
几个人之间不存在抢生意,这是唯一一个没有竞争的同行,不像其他行业的同行站在门口抢客源打嘴仗甚至动武。这是个特殊的群体,没有竞争,没有武力,没有奉承。
后来单位的门面都变成私人门面,几个瞎子的窝点只好作鸟兽散,李先生就租住在我们居住的进出口处,公路边上,别人很容易就能找到他。
有不少人说他算得准,远处的人专门跑到南门找他。我们那时候想不到算命,算什么呢?打麻将赢钱不?小孩发烧要不要吊水?没事可算,我跟老张打架的时候也没想到算一算婚姻是不是不保。
好像是九四年,我二姐的儿子高考失利,开学的时候我姨侄到城里复读住在我家,接近高考前有人建议我给他算一算考运,瞎子就在门口,我这才开始注意李先生,来回从他门前考察一下客流量,以此判断他的道行深浅。后来有邻居说李先生在几年前给她二哥算过,很准,我决定给姨侄算一支。
不记得当时说的考运是啥,只记得说我姨侄命中带红沙,我不知道红沙是啥意思,李先生说就是有流血事件,我说他经常流鼻血算不算,他说那也算。那不就行了吗,我也没跟我二姐说了。
姨侄当年没考取,又补了一年,才考进师范学院。大学毕业后在省城技术学校任教,几年后的一天晚上从学校往家赶,在一个巷子里被三个青年懵头懵脑打得头破血流,我姨侄就想要个明白:你们为什么打我?可三人不说一句话,也不停手,像拍武打片,哼哧哼哧三打一,我姨侄一个教师哪有还手之力,抱着头顾不得痛,想用教师的文明呼叫他们停手:你们肯定打错人了,我就是个教师。真正是秀才遇到兵,打完走人也得不到一句明白话。
后来我姨侄住院,头部缝了十几针。怕家里人担心,两个月过后才说出来。我听说后突然想起李先生几年前说他命中带红沙,原来不是鼻血,在这儿等着呢。至今我姨侄都不知道为啥挨打。现在在轨道学院任副校长。
如果说李先生算命还行,我倒觉得他占卜问卦更胜一筹。街道两边的人只要有什么找不到,谁家老人快不行了,谁出走还回来不,等等,都去找他占一下。
下面说几个例子。
马厂长的堂妹五十岁退休,很讲究的一个清秀人,养生,晨练,散步。做菜吃菜的讲究与厨师有得一拼,泡茶喝茶像茶艺人讲茶道,能写一手漂亮洒脱的好字。可就是这么一个有着文艺范儿的讲究人,五十四岁那年,在正月里与家人们打麻将,桌边一歪,就这么不省人事。县医院就在家对面,立即进院抢救,氧气管插上就没再摘下来。
马厂长那时候没生病,精神好得很,堂妹躺医院,她天天跑医院,左呼右唤,妹妹就是不理不睬,仿佛是报这一生被这个大姐呼来喝去之仇。
马厂长来回经过李瞎子那,她拐进门让李瞎子算一算,她这个堂妹有没有还魂可能。李瞎子说不用算命,占卜问卦就行,说着大拇指掐着其他四指。然后摇晃着脑袋对马厂长说,你这个妹妹可能只有十四天阳数。
到了十四天,马厂长的堂妹真的阳数已尽,一个爱干净爱讲究的儒雅之人就这么香消玉殒。
对面李老四夫妇就一个女儿,从小像个男孩,到了十几岁,着装性格还是像个男孩,以至于我儿子有一次一本正经的问我:妈妈,某某某是女孩还是男孩。我说是女孩。他惊讶地又问我:你怎么知道。我说我跟她妈妈是麻友,当然知道了。他说在一起玩几年到今天才知道她是女孩。
可想而知她父母有时很头痛,叛逆期的她更是乖张,她妈妈被气得什么都骂:你去死吧,就当我没养你。要不就是赶快长大嫁人去,祸害谁与我无关。而李老四一直不放一个屁,更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从小到大就没骂过一句,没打过一个巴掌。
有一天晚上,这个女儿对她爸妈说,你们就当没养我,你们再养一个吧,我连自己都做不好,你们别指望我什么了。求求你们俩,就当没我吧。
之后有一天,这个女儿失踪了,没留只言片语。李老四吃不下睡不着,眼瞅着人瘦毛长。她妈妈骂归骂,真的不见了,整天也是魂不守舍。老四抱怨老婆整天叨叨叨,叨走了女儿。她妈妈抱怨老四太宠她,宠得不像样子。两人在门面里无精打采,时不时地对着大桥那头张望,希望人来人往里突然就有他们的女儿。
失踪第二天,夫妇俩想起女儿的同学,然后问到同学家,同学也不见了。这个同学父母离异,跟奶奶住一起,奶奶以为在她妈妈那儿。两家妈妈一碰头,才知道两孩子离家出走了。
老四夫妇知道是两人一道,稍微冷静下来。突然想到,找李瞎子占卜问卦,两孩子是走远还是走近。李瞎子掐指掐了一会对老四说:别急别急,两姑娘没走多远,就在县城周边的一个镇上,一个礼拜就回来。
一个礼拜后的整个白天,毛信没有,老四闷在家,茶水不进。到晚上八点多,老四突然接到女儿的电话:爸爸,我想回家。老四听到女儿的声音,可怜眼水平铺:慧儿,你在哪,爸去接你。原来两孩子就在二十公里内的温泉镇。
夫妻俩打车先接了那个女孩的妈妈,三人一道向温泉镇驶去。到了镇口,车灯扫到两姑娘蹲在黑漆漆的路边。黑色的天幕,白色的车灯,显得两姑娘格外落魄。
两姑娘没钱了,一天没吃东西,这才想到还是家好。
顺便说一下,老四夫妇现在给姑娘带儿子,女婿是海员。我们在南门住一起,现在到西门又住一个小区。
一三年国庆期间,好多年不联系的同学们,来了一场三十年同学聚会,我生平第一次被虚荣心所怂恿,添置了几件首饰。
年底打扫卫生的时候,有点挡事,也因为惜物,于是我摘下它们,并将它们安置好。
这次打扫除我清除了一些不需要的东西和一堆衣服。
打扫除头一天我在县医院超市里突然遇见我的堂哥,就是去年故事里的法二爷,他因为做了胃切除术正在恢复中。前几年他的大儿子被骗婚,损失一万八千多,钱都是借的,我大哥那时还在世,也借了钱给他。这样困境的家庭,谁听了都会悲悯。
我突然萌生将一些半新的又不太穿的衣服给法嫂,我们身材差不多,于是叫法哥出院时把衣服带回去,嫂子不嫌旧就穿,嫌旧就扔掉。说句实话,我每次回娘家看到法嫂穿的衣服没我的半新衣服好。我把一个大电视机纸盒箱装得满满的。
也就是要拣衣服,我提前一并打扫除。
后来我也没再带首饰,这玩意吧不当饭吃,不当水喝,与我没长一块肉,没增一份色。此生虚荣了一把就够了,就那样吧,放着就放着吧。
很长时间我忘记了它们 ,突然有一天我又想起来,但不记得它们被放置在哪。找了几处没找到,心想那可是钱啦。我又将每一件衣服抖一抖捏一捏,每一个大盒小盒翻了个底朝天,衣柜和抽屉的边边角角,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连不用的碗碟我也呯呯啪啪翻了个遍,它们就是不露面。
拐个弯说说记性。我这人记性很差,考不起大学也是原因之一。
零二年我们家唯一一张一千块钱存折,一张纸,放在哪里我不记得,当时我大嫂在县医院诊断患癌,我大哥叫我先垫一千块钱,我回家取条子,却哪里也找不出来,我只好向邻居暂借。当然后来又找到了。
有一年为了找一张优惠劵,我竟然在家里的几处找出一沓一沓十块二十块钱来,好像是在梦里拣钱一样,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放的,可能是做生意的时候留下来的,做生意要常备小钱嘛。唉,这记性,够糟的吧。现在就更差了,放一样东西,有时一转身就找不到,我担心老了会老年痴呆。
再回过来继续聊首饰。然后我就想打扫除时是不是把首饰放到哪个不要的东西里随手扔掉了,或许是放在给法嫂的哪一件衣服里,法嫂没发现还是没动那些衣服?
很长时间了,我怎么问呢?我家老张不让问,掉就掉了吧,反正你又不戴。可我想有个究竟,于是我试着打电话过去:嫂子,我想起来了,前一段时间我家好多东西被老鼠祸害了,有的被剪碎,有的鼠尿味,你把那些衣服拿出来洗一洗晒一晒。
我家住一楼,确实被老鼠祸害了好久,只能找这个借口。
嫂子说:汇姑姑,回来我就拿出来了,这么长时间你怎么想起来说这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找?
我连忙说:不是不是,有几件衣服就穿一次,怕你没拿出来,防止有鼠尿味,闷坏了可惜。
我家老张知道后骂我:八货!
当一把八货排除了疑虑,死了心也好,就不再孬想孬想的了,自己劝自己就当大半年没上班吧。
有一天几个人聊起记性越来越差,我此生最能挺起腰杆的时候到了,我说你们谁能差过我?比美比富我不参与,比记性你们就罢了吧,首领在此。然后我就说了存折和首饰的事,她们都说,这都是重要的家伙,你就这么大意?保险柜没有,难道小铁盒也没有?小包裹也行呀,再不济,学一下过去的老年人用手帕包起来也行呀?既是臭也是教,我就当是教好了。
其中有一个给我指明了前进的方向,找李瞎子占卜问卦,看在不在。
于是我经过李先生那儿,看没人的时候就走进门,说明来意。李先生的大拇指像个头领巡视一样,挨个慰问其他四指,然后头领带着它的四个兵安歇在膝盖上,时不时婆娑着膝盖。同时李先生晃了几下脑袋,眨巴着几下紧连一起的上下眼皮,大着嗓子对我说:汇大姐,你这首饰还在家里,但是一时三刻不会出来,它现在还想跟你躲猫猫呢,你性子憨,它比你还憨,没个两三年,它躲猫猫不过瘾。
信还是不信?算了算了,随它吧。
一六年,我还在老宅,前面故事里说过,我们老宅那儿的地势低,经常被大暴雨祸害。这年的七月一号那天,一场特大暴雨祸害到家里,来得急来得快,家里很多东西浸泡在水里,半个月水才退走。
我整理了几天,又扔掉不少浸坏的衣物。有几个石质带盖带把的端杯,景德镇陶瓷,被污水浸得黄巴巴的,我准备扔掉,老张说洗洗消个毒就行,景德镇的东西扔掉可惜,我就顺手放在门口的台阶角落。这一放就放了一个多月。半天上班,半天拣衣服洗衣服,晚上还有晚班,根本就没正眼看这几个石杯。
洗洗叠叠差不多了,我注意到这几个石质家伙,真想顺手扔了,怕老张回来打嘴仗,就不情愿的拿起来放水池里。
杯盖一滑,哇哦,金晃晃的家伙终于耐不住性子,不躲猫猫了。嘻嘻!你们在门口待了这么长时间,还没落入他人之手,我的个乖乖,缘份不浅呀。
是我的,跑不掉,这俗语与真理同论。
当时马厂长已病入膏肓,夏河在服侍,跑进跑出,他没事就在李瞎子那儿瞎扯淡。当时他刚好经过,看我笑意爆满,忍不住也笑起来,边笑边问:你哪拣到金子啦?
哈哈哈哈哈,我笑弯了腰,同时打开手,金光闪闪。
“夏河,你天天朝拜李先生已经成人精了。”
夏河不可置信,“你真拣到金子呀。”
然后我跟他说,一直放在门口竟然没人要,能不高兴吗?
他说:“唉呀,我后悔了,我一直想拿一个杯子回去洗一洗自己泡茶用,忍着了,唉呀,要是拿了不就是我的嘛。”
他绷着个脸唉呀唉呀后悔着,搞笑得一本正经。
前年我将它们找了个新主人,给我儿媳妇了。记性不好,那就选择放手。我儿媳妇笑着进尺,“妈妈,你有私房钱也要跟我们讲哦。”
“好好好,密码现在给你,1234567。”
占卜问卦,是一门玄学,对于研究易经的人就是学问,对于有些人可能就是迷信,对于小部分人可能就是扯淡,见仁见智吧。
追溯一下易经多少岁,问度娘就知道,易经是因为研究占卜问卦,秦始皇“焚书坑儒”时才免遭火海,距今存在了两千多年,是个书精。它太深奥,我无法沾边,也无法评说。
但我知道它至少是瞎子们这帮弱势群体的生存之道,仅凭这一点,它存在即合理,我选择尊重。